月蝉姑姑已经乱了手脚，早有伶俐的已经去找太医了，然而一盏茶的时间过去了，没想到太医还没有来，却等来了晟瑞。
当那一袭玄色锦衣翩然出现在转角，一瞬间眼泪再也抑制不住。
晟瑞一脸怒意，见到我不觉一愣，瞬间错身而过，来到太后的病榻前。
“母后，儿臣来迟了。”晟瑞没有叫一干人等行礼，挥挥手叫各人自去做事。
看着他轻轻抓起太后的手，轻抚上自己的脸，顿时觉得天旋地转，我转身看着还跪在地上的莲歌，一脸茫然。
“莲歌……”干涩地唤了一声，脚下一软，几乎昏厥。
绿珠与代双赶忙上前搀扶住，却也是一脸不解，相互瞅瞅，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。
事情怎么会这样，皇上他……很在乎太后吗？
一种酸涩弥漫开来，还来不及细想，却头上却传来晟瑞地低吼，还没有抬头，却一个巴掌打在我脸上。
很大的力气已经将我掀翻在地，一阵眩晕过后，左脸上火辣辣地刺痛，身下也觉得发凉，然而，更叫我害怕的是，腹中似乎有什么正在下沉，坠落……
我迷茫地扶上小腹，紧接着就是一阵阵的抽痛，疼地我已经止不住，痉挛般蜷缩在冰冷的地板。
头上晟瑞的侮辱却刺耳的传来：“朕真是瞎了眼疯了才会宠爱于你，竟然害的母后气昏过去，你这妖孽。”
眼泪“唰”的就流了下来，心中却没有了任何感觉，只是茫然地看着那一袭玄色，越来越远。
“娘娘，娘娘您怎么了？”莲歌地声音焦急地传来，紧接着，好似绿珠与代双也扑倒在地，只是她们在喊着什么，我已经听不到了。
好像做了一个梦，筠雅一直含笑看着我，对我说道：“晗晗要快快长大啊，姐姐如今不在了，你要好好照顾自己，家人固然重要，但也要你自己撑下去才是啊……”
从没有过的温柔，那明丽的面庞已经久违了，眼泪不争气的氤氲而来，盖住了视线，睁开眼时却是一片黑暗。
不知道这是哪里，比百花宫的夜还要黑……
“莲歌，绿珠，代双……你们在吗？”虚弱地挣扎起身，终于睁开了眼。
看着熟悉的宫室，摇曳的烛火，心也平静了下来。
“娘娘您醒了……”莲歌已经披衣进来了，手上端着一支紫铜蓝玉的烛台。
我轻轻点点头，手不自觉的扶上小腹，心中“咯噔”一声，便撕碎了般往下沉……
莲歌见我下意识的动作，眼中已有了泪意，道：“都是奴婢不好，没有保护好娘娘才会……”
满脸悲切的莲歌端着烛台，身子不停地颤抖，泪水如短线的珠子，怎么也抑制不住。
见她这般，我心中更不是个滋味，当日虽然因着晟瑞那一巴掌昏死过去，但是仍旧记着当日小腹那一阵揪心的疼。
“算了，我与这孩子无缘……”我叹口气，已经没了哭的力气，只是叫自己不要去想，告诉自己，现在先不要去想。
心中的痛已经逾越我可以承担的力量，我忍耐着，不要想。只要给我再多一些时间，才能放下那窒息的痛去缅怀……
“事情怎么处置的？”我淡淡问道。
莲歌放下烛台，轻轻帮我掖好被角，道：“太后至今还没有醒过来，皇后也还没有好的迹象，不过主子是没有事了。”
莲歌简单几句，却叫我疑窦顿生，问道：“太后一直没有醒转？这怎么可能呢，而且皇后的症状，太医可查过了？”
莲歌见我面色还是惨白，心下不忍，只好安慰道：“娘娘还是先歇息下吧，已经四更天了，等早上起来，奴婢再好好说与您听，可好？”她声音柔柔的，微凉的指尖触碰到额头，见已经退烧，嘴角终于有了些笑意。
她温温柔柔的样子，叫我很是放轻松，终于踏实地沉沉睡去。
睡梦中，晟瑞铁青着脸，质问我为何要气死他母后，为何要害死珍贵嫔的孩子，为何要害红玉被送走，他们伸着手，要掐死我，然后皇后出现了，一脸冷笑看着我……
在惊吓中清醒，却发现只不过是个梦，好久，才从余悸中回过神来。
窗外是明媚的阳光，洒落在深浅不一的绿意上，榕树下的石台子上，一身粉嫩的代双低头摆弄着新的花样，不时与旁边的绿珠耳语几句。绿珠总是愣神，望着远处不知在想些什么，一身暗色的宫装，远没有代双有生机。
我暗暗叹口气，莲歌不知道什么时候进屋来的，只是一直没有留意。
见我看她，一笑：“娘娘起来了，奴婢去唤小丫头服侍梳洗吧。”
刚醒转，脑袋中还是有些浑浑噩噩，于是阻拦道：“再等会儿吧，身子有些发沉，昨夜里你要对我说些什么，不如现在说说吧。”
我装作不在意，好叫莲歌不对我太过担心，这些日子想必她们几人都累坏了，脸色都不是太好。
“原本都以为太后是被娘娘气坏了身子，谁想竟然是中了毒的，这下虽然不能撇清咱们宫里的嫌疑，但是不管是知道内情的还是不知的，都不会想到娘娘头上去了。”
初听到太后中毒还有些差异，但是转而就想开了，那赖嬷嬷已经去了华仪那处许久了，怎么会没有些小动作，不过就是叫我赶上了，看来毒药已经早在太后身体里潜伏了，不过是缺了牵引的契机。
赖嬷嬷不只是用毒过人，就是这手段也不输于这宫人任何人的，知道下毒必然会引起怀疑，只用的是埋伏时间久的，久到叫人不知道什么时候中的毒，也就没有把柄会被人抓到手里了。
可是，正所谓，要想人不知，除非己莫为啊，既然做了，定然会留下蛛丝马迹。太后的毒还不知道能不能解，到底什么仇恨能延续几十年还不能冷淡分毫？
不禁冷笑，为何要去关心太后的事，这也算是她的报应了。
莲歌轻咳，拉回我的思绪，听她继续：“至于皇后那里，太医也没有个什么好的说法。”
我点点头，莫说是皇后，想来太后那处的毒也不是简单就能解得。
想了想还是问道：“那日之后，对咱们就没有发落？”
不是我好奇，只是太过诡异了，总不能一点处罚都没有吧，宫室还是我的宫室，代双几人也不像是受了皮肉之苦的，而莲歌当日还要被太后重责，现在看她的样子，也不像是被打了的人啊，不然哪里只是气色稍差，根本就连站都站不起的。因此才觉得诡异，当日晟瑞大发雷霆，不是……将我的孩子也给踹的小产了么。
莲歌轻步朝外间走去，谨慎地四下查看一番才回来，对我道：“娘娘，其实这事并不是您想的那样。”
莲歌还是不放心，四下又是一番张望，才低声附耳道：“当日娘娘虽然被皇上踹了一脚，已经见了红，只是孩子并没有大事。”
我一愣，顾不得她再说些什么，高声道：“你说什么……”
莲歌连忙摆手，示意我小声些，继续道：“当日宣得是李太医，皇上交代了太医几句，太医就对旁人说孩子是没有保住，当时奴婢们听了死的心都有了，还是皇上轻声提点几句这才明白过来，原来皇上如此也是为了娘娘好的。”
我疑惑，还是不敢相信，不等我问，莲歌自己就娓娓道来。
原来，我昏过去后，虽然见了红，但是李太医还是险险将孩子给保下了，晟瑞不知为何要留下这孩子，却告诉旁人这孩子已经没了。
当日小腹的疼痛犹然在心，我有些轻颤，小心地问道：“孩子，还在？”
莲歌有些激动地说道：“在，在，娘娘您就放心吧。”
见我还是不太相信，莲歌继续开解我。
莲歌开始也是不信，明明已经出红了，而且还被晟瑞那一巴掌扇倒在地，如何还能保住呢？可是私下里将李太医再请来时，细细问了，这才知道，原来这李太医祖上就是太医世家，对女子生产方面自有研究，这也是来得及时，不然孩子早就不在了。
我激动地又流下眼泪，紧紧握着莲歌的手：“你为何不早说，我听你说起什么保护不了我的那些话，还以为孩子真的没有了，你看你将我吓得。”
一个劲的埋怨，却不是生气，莲歌也是哭了，连连安慰，怕我总是哭会伤了孩子。
想到现在宫中上下已经知道我孩子没了，这下更是安心，这样就没人再打他的主意了，我轻轻笑了。
对于晟瑞出于什么目的我已经不想深究，那一巴掌已经浇熄了我对他所有的情感，若是不是有李太医在，我的孩子可就死在他的手里了啊。
我恨，难道养育了十几年的继母，还没有他自己的妻儿重要吗？难道，他不知道这太后是苏家的太后，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苏家的利益吗？
想到人们都称赞当今圣上有多英明，我现在才知，那些没有亲历的人有多愚昧！
莲歌似乎还有话说，于是道：“可是还有什么事？往日你也是个什么都不怕的主，什么事能将你难倒？”
莲歌不好意思地笑笑道：“娘娘抬举了，不过就是皇上额外还吩咐了一些话。”
听到她提皇上，脸色不觉就是一暗，语气也冷硬了许多，莲歌叹息一声，知道我心里如何想，但是也不好劝解，只是道：“娘娘，这宫里的风声，都以为当日娘娘只是不小心在永寿宫摔了一跤，已经小产，而太后因此气病了而已。”
我点点头，知她还有后话，莲歌见我欲要起身，于是开始帮我整理，继续道：“如今这宫里可就能的位分最高了，连华仪夫人都要避嫌的，虽然娘娘以前还是淑妃呢，到底是皇贵妃的名头大，她也要顾忌些的。”
我眉头一皱，窗外的绿珠与代双见我起身了，也匆忙进了来，我示意安静些，与莲歌继续刚才的话题，道：“华仪怎么了？”
我知道莲歌不会无缘无故说到此事，想来华仪应该是有了什么动作，莲歌见我心中不快，轻声道：“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事，华仪夫人在这两日常来走动，只说等着娘娘好些了就移权呢。”
我冷笑：“她能移权？我不信她真就舍得了。”
莲歌道：“舍不得也没办法，皇上盯得紧，这也是皇上发了话的，娘娘想必就今日能好好歇歇，想想应对之策，明日怕是各宫的娘娘们就要来请安了。”
我一愣，转而觉得头疼，平日躲还来不及，明日却一下子面对那么些女人，真就叫我吃不消。
莲歌见我一脸的郁色，笑道：“瞧娘娘愁得，奴婢觉得发愁的应该是各宫的娘娘，平日里本就跟娘娘走动的少，这下越发后悔去吧。”
本来绿珠与代双见我与莲歌正商量正经事，于是只是在旁边静静服侍，没有言语，如今听到莲歌拿那些娘娘们打趣，也笑了起来，屋里的气氛也活跃不少，只是没有人再去提当日太后宫中的事。
第二日，比平日里去皇后那里要稍微起的晚些，不想，还是有人比我急切。
还没有梳洗，外面就有小丫头来报，兰陵宫的珍贵嫔和华仪夫人已经来了。
我冷笑：“真够早的，珍贵嫔不懂事，华仪夫人怎么还跟着凑热闹！”
莲歌一笑，没有应话，既然人都来了，不好叫她们呢等太久才是。
等到收拾差不多，外面陆陆续续已经来的差不多了。
“娘娘，看时候差不多了，要不咱们现在出去？”
今日一身暗红色宫装，连着发髻也挽的十分庄重，带着些微的紧张缓缓步入正厅。
两排落座的妃嫔位分都不低，不得宠的妃子也来不得。
见我已经出来，当下已经停止了说笑，齐齐起身，行礼问安。
“都起来吧。”我轻声道。
因着我的到来，刚刚欢快的气氛已经不在，个个屏息凝神，生怕被挑了错处。
安静好一会子，看着时机也差不多了，遂说道：“太后与皇后身体抱恙，这宫里事务皇上也交给本宫处置，华仪夫人在旁辅佐，希望众姐妹们日后谨言慎行，不然皇后病愈，本宫也不好跟皇后交代。”
不过几句，把将华仪夫人已经没有实权一事说的清清楚楚，坐着的妃嫔轻声应是，唯独珍贵嫔面色不悦，于是我道：“珍贵嫔可是有什么不痛快？”
她不过颔首，然后道：“嫔妾不敢。”虽说不敢，但是她的面色并没有因此改变多少，对着我还是颇有些鄙夷。
我淡淡一笑，不再理会。下面的人里，居然还有韵瑢，看着她挺着六个多月的身子，颇为吃力，心里实在不好受，于是说道：“雅婕妤已经有了身子，行动也颇为不便，日后就不用来请安了。”
韵瑢知道我关心她，但当着这么多人不敢表露太过明显，不过淡淡道了谢便安稳地坐在下首，不理会众人不一的神色。
看着时辰不早了，道：“今日时辰也不早了，姐妹们都回去吧，本宫也乏了。”挥挥手，也不再理会，由着莲歌搀扶着回了内室。
外间的日头还没有升的多高，早膳已经传了，但是没有什么胃口，于是沿着蜿蜒的长廊多走了些许路。
“请安没有多难，但是接下来的，怕华仪就要给咱们难堪了。”我笃定地说道。
代双已经去传膳了，绿珠留下来在大殿中看着那些丫头们收拾，只有莲歌陪着在后院好好走走。
“娘娘想的太多了，华仪夫人虽然一直自己掌管这些事，但是，到底没有插手多久，想来不会做太大手脚，咱们小心应对就是了。”
我点头，但是总觉得不好将她想得太简单了。
一个没有皇子傍身的夫人，虽然有娘家的势力撑腰，但是能在宫中这么久都屹立不倒，这人定然小瞧不得。
早膳是小厨房做的，简单吃了几口问道：“绿珠，今日你在殿中，可听着她们都说些什么？”
绿珠听我问话，仔细想了想，道：“珍贵嫔与华仪夫人来了之后就聚在一起小声嘀咕，她们大概是一起来的，至于说些什么奴婢也没有听得太清。娘娘走后，那些人也着实无趣，但是奴婢看着雅婕妤脸色不是太好看，犹犹豫豫地，好似是有事找娘娘的，但是不明白最后为何还是走了。”
莲歌听她一说，便道：“奴婢看着雅婕妤的肚子倒是大的很，比平常六个月的还大些，想来平日也够累的了。”
“嗯，”我点头，道：“也不知道雅婕妤有什么事不好开口。”
莲歌猜测道：“难道是想求着娘娘，借着娘娘的手护住肚子里的孩子？”
听她这般说，觉得也是有可能，“可是怎么走了呢，也不是什么难以启齿的事吧。”
莲歌一笑，道：“奴婢看着这雅婕妤倒是个心思重的，应该是怕娘娘觉着她攀高枝吧，这几日里也没有常走动，那位又是个总爱瞎想的，心里有个死结，怎么也不好开口求的。”
我笑：“你倒是知道的，人精了！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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