琉璎水榭
“姐姐，叫我来此，是有何事？”小榭内，已经摆上几样点心，沏了茶。
“坐下一起喝喝茶吧。”姐姐还是一如既往的娴静，端庄。
“你今日帮了那韩韵瑢，就不怕她将来帮着湘贵妃对付你？”
“姐姐何出此言？今日湘贵妃与华仪夫人是要她性命的，日后韵瑢如何会助其灭我？”我疑惑。
“那个韩贵人可真是比你聪明，你看着吧，你呀你，放过了她，以后你还有出头日吗？”姐姐佯怒道。
“姐姐何出此言？”
“那韩韵瑢论姿色，论才情，那一样不是极为出挑的，不然百灵那傻孩子也不会拿腹中胎儿下赌注来灭她，只是她太小看韩韵瑢的才貌了。”姐姐嘴角浮起一丝冷笑。
“姐姐是说，灵儿害死自己的儿子？”我惊恐不已，那一向弱不禁风的百灵，真的会做出这种事？
“若她知道那是男胎，也不会这么急就找韩贵人下毒手了。”
“可是为什么，韵瑢在秋水宫，已经被湘贵妃断了侍寝的机会了，断无可能去毁了灵儿的前程啊？”
“一个湘贵妃，怎么能困的住韩贵人想往上爬得心？正因为知道韩贵人不会轻易放弃，百灵才会出此下策，却弄巧成拙，给了她面见皇上的机会，也可以说是百灵小看了美色在一个皇帝心里的地位。”姐姐说话的时候眼底凄凉，而我已经沉浸在无边的猜忌里，拔不出来。
“姐姐的意思是，百灵怕韵瑢争宠，便设计害她，可是百灵不是说不是韵瑢所为么？”
“你真是小孩子心性，入了这后宫，万事都不会简单。皇上的袒护之意瞎子都看得出来，若百灵再死缠着这事不放，皇上对她的情怕是也要尽了，如今一来她就还有翻身的机会。”
“只是可怜那未出世的男婴了。”我悲戚，他若知道，他的娘亲为了固宠而遗弃他，怕是也要哭的吧，而他的父亲呢？今夜却还会拥着别的女子安眠，不曾为这个还未出世便离去的小婴儿伤心半分。
“可怜？这宫里，谁不可怜？无论是得宠的，失宠的，敢问谁人手里没几条血债？要可怜别人，还不如想想如何保住自己，若是将来落得祸及满门，又有谁会替你觉得可怜？没有！”
那天，从未见姐姐那般动容过，只是为了我替韵瑢求情，我想，姐姐仅仅是怕贵妃继续害我的吧。
回来的路上，我问过莲歌对整件事的看法。
因为我不敢相信，一向那么胆怯的灵儿会有勇气做出这种事，更不相信韵瑢会投向湘贵妃。
而莲歌却说，这后宫里的女人，就只剩下这无休无止的争斗了，没有一个人是永远不会变的。若是走错一步，那付出的就是自己的命，没有办法能回头，只能一步步踩着别人的尸骨往前走，直到有天自己也成为别人脚下的尸体。
看着莲歌阴郁的脸，我知道她并没有夸大，只是想让我接受现实，要想活下去，就必须要让自己强势起来，强到没有人可以撼动自己的地位，强到没有人敢来向自己挑衅。
可是，我还是不愿相信。
也许我从一进宫，就注定要做一个败者。
其实我想，我也很愿意做一个败者。
只要能安安静静蜷缩在这里的一隅，平平淡淡的过完这一生，也许是孤独荒凉，但是我心却是自由的。
原本我所求的就并不多：合家平安，也是我此时最大的心愿了，其他人，谁爱斗便去斗，谁爱争就要她去争，我只是个局外人，仅此而已。
但是，上苍连这么简单的要求都不会应允，也许在这后宫，根本就没有什么上苍吧，在这里，命只握在有权势的人手中，他们便是天，便是神。
而我，也注定无法置身事外，也是注定要被卷入无数的风波之中，直到生命的终了吧。
挽袖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，而她的主子白婉仪也渐渐淡离人们的视线，至于韵瑢……
“韩贵人今儿个封了雅嫔，搬到芙蓉堂去了……”香怡小声地说。
韵瑢就这么走了，甚至不曾来道别，我抚弄着手里的牡丹花瓣，不知觉间花穗遍地。
“你说，韵瑢她为什么没来？”不知是自言自语还是在问谁。
“小主……”莲歌轻唤我，在这阴雨沉沉的晚间，这尘世间的凄凉似要一股脑儿的涌进心头。
手下的花瓣纷纷而落，我对她的情谊难道她就看不到，我们之间的感情莫非真敌不过这后宫的尔虞我诈了么？
“小主，夜寒风凉，还是早些歇息吧。”莲歌扶了我，此时没有谁比她更能体会我的心境。
自从白婉仪之事后，韵瑢因祸得福，却与我也疏远了，我总觉得她与别人不同，不会害怕湘贵妃，然而我却错了，不然，她为何要如此避讳我呢？
转眼间便是春节了，而我在后宫中成了可有可无的人物，不去理会宫中的是非，安心地过着大年——很开心。
“小主，看恭顺给您描的画像。”香怡还是小孩子心性，秋水宫鲜有人至，我也便不曾拿着规矩拘着众人。
“呀，还真像，小姐快看。”绿珠还是唤我小姐，那幅画像果然是神形兼具，不由笑道：“好双巧手，我竟不曾发觉我这院里还有这等人才。”
“看小主说的，小主对奴才的大德奴才还没报呢，这画像……”恭顺不好意思地搔搔头道：“要不是小主借钱给奴才的爹娘看病，奴才的爹娘怕是熬不过这个年了，爹娘让奴才把小主的画像供在屋里，当您观世音菩萨呢。”
“看你这一张嘴贫的，不过这功夫还真是不错，可比得上宫里的大师傅了呢。”香怡一边说着，一边拿着画像仔细看。
“什么供不供的，你爹娘无事便罢了，有空你就多回去看看吧。”我说道。
“小姐，这画像还看的过去，不如就留在宫里，让恭顺再画张便是了。”绿珠也是喜欢那像，便要留下，我也未置可否。
除夕那夜，宫中甚是热闹，宫人们扎的花灯将黑夜都照成了白昼，上林苑那燃起了烟火，我便放了丫鬟奴才出去寻伴儿玩去了，独独留下了绿珠陪我。
“小姐外面可真热闹，上林苑的鼓乐声都传到咱们宫里来了。”绿珠很是羡慕。
“你也去瞧瞧吧。”我道。
“那怎么行，我若是去了，小姐身边连个侍候的都没了。”绿珠不愿留我一人冷冷清清地守岁。
“你就去一会儿，再说一会儿莲歌她们几个也就回来了，你去看看那边都怎么个热闹法，回头也给我说说。”我佯作很感兴趣的样子。
“小姐……”绿珠还在犹豫。
“快去吧。”我轻轻推她，然后看她不舍地离了殿里。
“其实，我是不想让别人看到我哭。”我低头淡淡说道，有滚烫的泪滴落在裙摆。
外面洋洋洒洒地下起了雪，洁白的，轻舞着。
“原来这就是雪……”虽然爹娘都在北方，但是每当一入秋，外公便会来接了我去南方过冬，直到来年春天才让爹娘接我回来，记忆里，从没有如此的美景。
树梢上已经覆满了雪，如鹅毛般的花絮轻轻转着，然后优雅地落下。
突然很想看看梅园那些火红的梅花遇着这晶莹的白雪会是怎样，转身回寝室换衣饰。
将头上重重的钗环落下，简单地挽就一个髻，拿起一只玉簪拢起长长的发丝，我想，此时众人怕是都在上林苑赏景吟诗吧，梅园偏僻，不会有人去的。
身上的襦袄太过厚重，索性也褪下，换上了轻盈的白锦。
身形较刚进宫时颇显瘦削了，腰肢盈盈一握，娘亲见到怕是要伤心难过了。
怕莲歌她们一会儿回来梅园便去不成了，便急急提了宫灯，沿着以前的旧路，辗转前去赏梅。
梅园离着秋水宫也是甚远的，秋天由莲歌陪着来过一次，可惜花还未开，莲歌说，梅花只在严寒时开放，也就只有梅花能抵住如此彻骨的严寒吧。
冬天原来如此的冷冽，身上的薄衫经不住这寒风的侵袭，瑟瑟发抖。因着路上走的急，竟出了些许汗。
进得月牙门便是梅园了，我却因兴奋，站立了很久才推门而入。
此时雪已渐小，细小晶莹的雪粒，颗颗打在身上，而那傲雪的梅花，仿若女神般屹立。
或是粉红，或是莹白，或是火红，一株株的落满雪的梅花，让人不得不佩服上苍，竟将这等精灵投身人间。
四周安静极了，惊喜的是，漫天的乌云也不知何时散开了，只留下满天星光和那一团圆月。月色如霜，那洒在林间的月光，让人迷醉。
想起小时姨母教的胡旋舞，轻轻哼起舞曲：“胡旋女，胡旋女，心应弦，手应鼓。弦鼓一声双袖举，回雪飘摇转蓬舞。左旋右旋不知疲，千匝万周无已时。人间物类无可比，奔车轮缓旋风迟…..”
歌声一起，便忍不住想跳起来。
轻如雪花飘摇，又像蓬草迎风转舞，脚底的雪花重又被卷起，月色下，梅树的风姿让我如痴如醉，心也不知不自觉舒畅了。
唱着，笑着，旋转着，却在一霎那间瞥见月牙门前站立一人。
是谁？我急忙问道，身上的汗水被冷风吹干，却越发凉寒，头上的发簪也不知何时掉落的，一头秀发就这般散落，沐浴着月光。
“你又是何人？”那声音响起，有一丝熟悉，但我却无心再细想，提起裙摆，转向另一头，夺路而逃了，身后那人还在唤着，而我下定决心不去理他。
没有了宫灯，我走了很久才回去，身上的锦衣早已被汗水打湿，莲歌几人已经回来了，在外面寻了我好几次了，又不敢声张。现在赶忙帮我准备热水沐浴，发凉的身子这才暖和过来，天也大亮了。
而众人也算完成了守岁，我便让他们去补觉，而我也乏得很，不久便睡下了，至此绿珠都还没有机会问我，她不在的时候我去了哪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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